
文/劉燕婷
新冠肺炎(COVID-19)疫情已在全球蔓延5月有餘,截至6月20日,世界已有866萬例確診、46萬人喪命。而在公衛挑戰之外,病毒也重創世界經濟,催生1929年大蕭條以後最大危機:全球消費需求下降、大量工廠與企業倒閉、航線與跨界交通停滯,隨著各國採取大規模居家隔離,連接供給與需求兩端的金流也遭逢巨大打擊。
在中東地區,疫情對經濟的傷害就如外滲的海面油汙,影響直接且長遠。在全球交通凍結的背景下,油價先因整體需求下降而暴跌,又在沙烏地與俄羅斯刀刀見骨的價格戰下崩盤。影響之深,無論產油國或非產油國,皆難以倖免。
根據國際貨幣基金(IMF)4月發佈的《世界經濟展望報告》估算,全球經濟將於2020年迎來3%負成長,而中東各經濟體除埃及能保有2%的GDP成長外,其餘皆呈萎縮,只是程度互異,從科威特的-1.1%到利比亞的-58.7%,這塊區域顯然沒能逃過蕭條的巨浪。
如今中東各國逐漸解封,不僅清真寺開放集體禮拜,市場也開始復工復產,然而油價重挫的夢魘依然存在,未來也將在中東上空不斷盤旋。
震驚國際的油價大戰
石油向來是經濟要角,現下國際油價雖終於升破每桶40美元,但疫情期間的價格動盪已讓中東整體失血甚深。導致此般結果的原因,除有生產商的自保心理,更不乏強權間的爭鬥。
在全球經濟活動空前萎縮的背景下,石油產品的需求與價格均大幅下跌,但即便境況已如此艱困,為保持一定市場份額,生產商們誰也不願大幅減產,於是油市供需便成了無人劇場:儘管沒有客戶,生產仍在持續,結果就是讓價格跌得更厲害。
此外,3月初時,俄羅斯拒絕配合石油輸出國家組織(OPEC)每日減產150萬桶的提議,令沙烏地改採報復性增產。這一來是為逼迫俄方讓步,二來是為打擊成本較高的美國頁岩油,故而兵行險招,但最後反讓能源市場劇烈震盪。先是布蘭特原油(Brent Oil)價格在4月跌破每桶20美元,一個月內跌幅近70%,而市場儲油能力逼近極限後,西德州中級原油(WTI)於5月出現了負數油價。
眼看情況一發不可收拾,俄沙兩方只能協商,同意進行史上最大規模的石油減產,以期油價回升。協議達成後,5月份的美國原油期貨月漲幅達到了88%,為歷史最高水準;同時布蘭特原油5月期貨上漲了40%,也是自1999年3月以來最強的月反彈紀錄。6月之後,減產幅度達到了每日1,000萬桶以上,油價漸有回升,俄沙也表示有意深化協議。然而前番震盪所撕裂的經濟傷口,如今已開始潰爛。
社會契約以能源寫就
對產油國而言,此次災難暴露了經濟結構的脆弱性。以石油佔預算收入87%的沙烏地為例,疫情發生後,第一季的石油收入比去年降了24%,政府雖已指示各部削減20%至30%的開支,但季末依舊出現高達90億美元的預算赤字,最後只好挪用外匯資產加以填補。光在5月,沙烏地就消耗了268億美元的凈外匯資產,為20年來最大外匯資產跌幅,比2014年的油價暴跌時還高出50%。
而每逢刪減預算,首當其衝的,往往是補貼支出與政府支薪。以波斯灣油國為例,當地政府向來出手闊綽,不僅發給民眾生活津貼,也大方補助聘用司機、廚師、女傭等外籍勞務人員的費用,導致後者人數普遍多過本國公民。
但遭逢此次油價震盪後,只能錙銖必較,減少補助。如此一來,民眾聘雇外勞的成本上升,意願自然下降,加上疫情又引發交通凍結,今年波斯灣國家在外勞流動驟降的背景下,預估將減少4%至10%的人口,民眾生活機能必然無法同過往而語。此外各國也紛紛取消福利津貼,例如沙烏地就表示,自6月起,暫停向公職人員發放生活津貼,更宣佈自7月1日起,將增值稅稅率由5%調升至15%。上述舉措,自是引發滔天民怨。
而對非產油國來說,油價震盪的風險力道更為巨大。綜觀過往,1986年國際油價暴跌後,埃及與阿爾及利亞遂接連騷亂;2005年的葉門、2007年的約旦,也因油價而引起社會動盪。上述現象暗藏了中東常見的社會契約邏輯,即在貧困人口為多數的國家內,政府的統治正當性受物價與社會補貼政策的牽制,每當油價變動重創財政收入後,政府接著就是被迫調漲物價、削減補貼,將壓力轉嫁給廣大的脆弱底層,這便極易引爆街頭示威,衝突也由此爆發。
而在相對富裕的波斯灣石油國,政府平日便慣以福利政策籠絡民心,展現另一維度的社會契約邏輯,故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政治動盪。然而此次疫情過後,銀彈攻勢無法如過往般施展,反讓民眾產生了相對剝奪感,短期之內恐將對政府威信構成一定挑戰。
後石油時代何去何從
由歷史進程觀之,此次經濟危機發生的時間點,恰在產油國實現去石油化目標的關鍵階段。
近幾十年來,石油枯竭、替代能源崛起等說法漸有市場,即便如今石化產品仍是最具宰制性的資源,波斯灣油國卻已十分焦慮,「後石油時代」的末日圖像就像陰魂不散的鬼火,時刻在其心頭嚙咬。為求突破,產油國紛紛推動經濟轉型計劃,以期逐步擺脫石油依賴,實現經濟平順轉型,沙烏地的「2030願景」(Vision 2030)即是其中代表。
然而要扶持非石化產業,便需要政府挹注大筆資金,其來源歸根結柢仍是石油收入。故過往每逢油價下跌,經濟多元化的進程便會相對受阻,此次油價的驚天崩盤,不僅阻礙了資金投入,也連帶觸發稅賦調漲,無形中將影響外資進場意願,也會抑制國民消費。長遠下來,將不利於非石化產業發展。
如今以杜拜為代表的大城區,因本身石油儲量較小,又可利用區位優勢發展房地產、金融、航空、轉口貿易等新興產業,故已基本擺脫對石油的依賴。然而其餘地區便不甚容易,此次疫情先是令油價暴跌,又使油氣資源與相關金融資產貶值,多數產油國陣腳大亂,平順轉型的挑戰更顯艱難。
而自區域視角觀之,產油國的去石油化轉型困境,將大幅擾動中東整體格局。首先,波灣六國的經濟總量幾乎佔了中東半壁江山,其餘非產油國則長年透過援助、投資、僑匯等形式分享石油收入,故前者一旦發生經濟震盪,後者必然遭殃。疫情發生後,黎巴嫩等多個阿拉伯國家不約而同陷入財政危機,但產油國不僅無法施以援手,估計也將大幅減少今年投資額度,無形中,又將導致前者的社會契約危機加重。
此外,此次疫情下的油價戰也是政治格局變動的側寫。過去波灣國家以財力基礎搭起的地緣政治高塔已然龜裂,石油雖仍屬強勢商品,卻已非波灣油國的寡佔品,如今美、俄與其皆有市場競爭關係,短期內的油價反彈高度又十分有限,無形中將使波斯灣和中東的戰略地位進一步下降。
疫情會過去,但經濟的傷痕無法迅速復原,中東的未來,只能一路披荊斬棘,艱苦前行。
本文來源:《多維TW》月刊056期
July 03, 2020 at 03:34P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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油價已回升中東經濟可回魂? - 工商時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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